枝子有些激動，又不好意思流露，只很含蓄地說：“謝謝。”說完便用眼光四下里斜了一下，思忖著自己該落坐哪兒。松澤正很舒服地陷落在沙發(fā)里，把住了桌子的一方。枝子此刻也很想陷到沙發(fā)里去坐，跟松澤并排緊挨著……那樣就比較方便多了。枝子臉一紅，暗中瞬時一轉(zhuǎn)念：可那樣是不顯得自己過分主動了呢？她又把眼光偷偷瞟向松澤?？珊匏蓾赡羌一锎藭r并不給她一個在身邊坐下的臺階，他若是能拍拍身邊的席位，再半開玩笑半正經(jīng)的說上一句：“此處正虛席以待?！蹦敲此簿晚標浦鄣淖聛砹??？涩F(xiàn)在他除了假裝驚艷，別的一點表示都不呈現(xiàn)。害得她只好溜溜的錯過他的身邊，繞到對面去，隔著一張桌子，帶著好大的失望裝出款款落座。畢竟，在一切沒正式開始之前，她不愿意將身份失得太輕率。

紅葡萄酒在高腳杯子里幽幽的泛情。頂燈、壁燈、落地燈都被男主人一盞一盞的熄掉，只留下燭臺上幾只紅紅的蠟燭閃爍灼灼。隱藏進棚頂四角的音箱放送出柔柔的軟歌。那是一種從鼻腔送出來的哼唱，綿綿無骨的含在一管薩克斯里頭。枝子姿態(tài)軟軟的給松澤一小塊一小塊切了生日蛋糕，將帶有粉紅色玫瑰花的那塊兒送進了他的碟子，而自己只留一枚嫩綠色的奶油葉子。祝福的話語一說就落入了俗套，遠沒有喝酒更能展示出新意。枝子和松澤倆人就頻頻的碰杯，你一杯，我一杯，你再敬我一杯，我再還你一杯?？醇軇莺孟蠖家尚牡陌炎约汗嘧?。

其實枝子才沒想把自己灌醉，她只想借酒壯膽，把自己灌出幾分將過程進行到底的勇氣來。松澤暫時還沒有想到那么多，他一邊不辜負枝子的手藝，大塊大塊朵頤，一邊還要騰出嘴，抽空把枝子的手藝表揚。那些稱贊的話語落到枝子的耳垂兒上便款款粘住不下，濕乎乎的受用動聽。而枝子手中的筷子卻難得一動。一來是廚師從來就吃不下經(jīng)自己手做出的美味佳肴，二來嘛，枝子的心思也完全不在這上頭。枝子的眼睛在酒的滋潤下，酒汪汪，直勾勾的，幾乎是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對面的松澤，盯盯地瞧著他咀嚼時腮幫肌肉的漂亮滾動，看著他對女人說贊美話的時候口吐蓮花，滿頭的藝術(shù)家長發(fā)一甩一甩的，還有他四十多歲男人刮得鐵青的負含魅力的下巴，枝子真是看得又憐又愛，臉蛋兒燒得要起火，連眼珠兒都滋啦滋啦的要冒出火星子來。

這個時候的枝子就有些恨，有些愛，有些無奈，有些牙根兒發(fā)癢。她就只好又恨又無奈的猛往自己嗓子眼里灌酒。她不知道松澤對她是怎么感覺的，反正，是直到了這會兒他還沒有動作。她想他至少應該是提議跳舞，或者是提議做點別的，發(fā)揮出這種場合他慣用的技巧和手段，找個恰當?shù)姆绞?，讓親密和愛意的身體接觸有個自然而然的過渡和銜接，而不要顯得太雄起和突兀?？偛荒芫瓦@樣整個晚上呆在一個位置彬彬有禮固定坐著吧？可他為什么不提議呢？難道這還要讓我一個女人家來提議嗎？

他還要讓我怎么樣呢？ 枝子想。該做的我都做了，我再也越不過我這個年紀的矜持和自尊。她想自己無法保持長久期待狀態(tài)，得不到滿足的期待是持續(xù)不下去的。

枝子就愈發(fā)獨飲自斟，把自己喝得眼神和身態(tài)都酒汪汪的。